一棵树的六十年

我是一棵树，生长在不知名的原野。在我身旁的平原上，有一座村庄，那里宁静，安详。此时我已站在这儿，看尽了这六十年的风风雨雨，六十年的花开花落。我身上的每一片叶子，每一条枝干，每一圈年轮，都浸满了这六十年的记忆。

我幼年的记忆的味道，似乎带着那苦后的甘甜。那时，我还很小很小，是一根小孩子随手插在地上的树枝。为了生存，我在拼命的汲取养分，拼命地告诉自己：“我要活下去！”不仅仅是我，村子里的人们好像和我有着同样的信念。那时的村子，贫穷，压抑，我经常能够见到凶暴的大兵前来劫掠这里本就难以自我为继的家家户户。可是突然有一天，村子里放起了鞭炮，从我身边走过的每一个人都喜气洋洋。他们过年的时候都没见的有这么开心！有人在我身上贴了张大红的彩纸，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看清上面的字，“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啦！”我也不知道怎地，就记住了那天的日期——1949年10月1日。

我一天一天的强壮，村子里的人也一天比一天富裕。第二年，有人来征兵，说是什么去鸭绿江那边保家卫国。我本来没去在意，但离开村子的青年们的军装，看起来却怎的比我这年春天的新叶的颜色更为美丽。

又过了几年，我静静地站在这里，看着人们忙忙碌碌，从他们口中听说新鲜的事情，“西藏解放”，“54宪法”，“解放车”和“十大将军”……平静被打破了！那天居然来了一帮年轻人，说要砍了我来炼钢！我摇动着树枝，抖动着躯干，又气又怕。随后他们似乎发现了更好的木材，便放过了我。但我有种不祥的预感，这只是暴风雨的前夜。果不其然，不久，村口就支起了一个“**公社”的牌子，报名处就设立在我的树阴之下。我正为自己逃过一劫而暗自庆幸，便没有去在意什么。可我怎么觉得，自从那个所谓公社建起来以后，村子里的人又恢复了以前面黄肌瘦的窘迫模样……

本想着快结束了，快结束了吧。这几年来，风不调雨不顺的，我也受了不少苦。那是的我，又怎知道，随即一场“红色的风暴”几乎毁了整个村子！对于那十年，我眼前好像每天都在经历着同样的事：一个人被五花大绑，押在车上，亦或是戴顶白色的纸帽，沿街而走。等待他们的，有同情，有怜悯，有茫然，甚至还有烂白菜。经常，今天打倒别人的人，第二天也许就会被别人打倒。

一段疯狂的日子，一群疯狂的人。

这些红色一天终于消褪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对我来说新奇有趣的东西。那些可以使亩产翻倍的水稻让人们脸上笑开了花，而孩子们围着那些在地里轰轰劳作的大机器唱起了欢乐的歌。我暗自记住了这一年，1978。

从那时起，我身边的村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每一天都是生机勃勃。村里的广播定期定时会响起：“奥运会”，“春节晚会”，“大兴安岭火灾”，“南巡”，“汪辜会谈”，还有很多。一些我听得懂，一些听不懂。但我的情绪却也会随着播音员的声调而起伏。我真是棵有趣的树！

此刻，我已经老了。村里和我一起长大的孩子，也都成了祖辈人。他们经常会半个板凳坐在我的树阴之下，叙家常。“喂，伙计，这两天疫情严重，你们家可得多备点药，小心染上‘非典’”“你们家养的鸡都没事吧？前屯老李头可是亏了好些钱呢！”“兄弟，奥运会看了吗？咱首都真漂亮啊！”

……

清风过，我的叶子，沙沙地响。阳光透过枝叶，在地上，人们脸上，落出斑驳参差的光影。六十年，已足够是我成熟。但我想继续站在这里，陪着这个村子，看着这片土地，看它更好地发展，看他更加地富饶强大。